六
周末，我埋在家里看春天从她朋友那里借来的侦探剧。本来还很期待剧情，不过当我看到那个凶手痛哭流涕的忏悔时，我就再也没办法继续看下去啦。搞什么啊，当初明明那样的决绝，为什么一旦罪行被发现就这么的软弱？人类的心理极限就只有这种程度吗？还是说作者的道德感在作祟？这样一想也对，写脚本的人也一定没有真正的杀过人，他对杀人这种事情的认知也是按照自己的想象和前人小说的模仿产生的。究竟为什么要去杀人，杀完人又是怎样的感觉，他最终也只是凭照自己的想象和社会经历以及自己的道德感来表述吧？究竟这种胡编乱造的剧情和心理有多接近杀人者本身的想法，不真正去杀一次人是无法了解的吧？不，即使是真正的杀人犯也会有不同不样的理由和想法，这样一想的话，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永远无解的悖论上来。是呢，我们终究还是无法了解别人的想法，就算再怎么接近，就算再怎么相爱，就算再怎么坦白。结果，人类终究还是不得不孤独的生存在这复杂的世界里。
我躺在床上，随手从床边的一堆书籍里拿出病院阪小姐来看。“啊，啊，又是杀人。”我这样发着毫无意义的感叹，然后学着病院阪小姐的姿势思考，三十秒后，我再次瘫倒在床上。我没有病院阪小姐那么好用的脑袋，也丝毫不明白杀人是怎么回事。
杀人真的是那么不好的事情吗？
我真的开始思索起来。不是吗？因为大家都说是不好的事情啊，所以确实是不好的事情吧？但是那不是因为大家都害怕被杀掉而故意这样说的吗？谁都会有想要伤害人的时候吧？这个人要是死掉就好了、这个人死掉了就没有人再欺负我了、大家都死掉就好了……谁都这样想过吧？因为是活着的人，因为生存在这繁琐的世界里，因为不得不和别的人产生联系，因为不得不跟别的人产生感情。讨厌、憎恶、愤怒、害怕、喜欢、爱、伤害、杀人……你憎恨的人有人爱着，你爱着的人也被人憎恨；被杀死的人有着被杀死的理由，自然也有着不能被杀死的理由；你想要去杀掉别的谁，也有被别的谁杀掉的可能。早上起床，爱你的人说不定就会拿着刀子问早安；放学回家，不认识人就会开着卡车撞过来，谁都可能被杀掉啊，也都有可能被谁杀掉，这个世界，从极端上来说就是这样的世界。
所以呢？
杀人不是那么坏的事情？谋杀、抢劫、恐怖袭击、空袭、屠杀、战争……只要你打开电视，哪里都有人在杀人哦，就是这样的世界哦。憎恨、爱、背叛、失去、伤害、害怕……谁都这样战战兢兢的活在这世界，谁都会去杀人哦。
谁都会去杀人哦，夏至。
啊，啊，我在想什么？我颓然的叹气，因为这个样子才会被春天讨厌吧。是啊，这样变态一样的想法，被人知道了，谁都会讨厌吧。
不是这样的，夏至，要相信爱和温暖。春天不是还会那样温暖的抱着你，霜降不还是还会那样毫无条件的相信你，不要绝望，这个世界不还是有能让你好好活下去的存在。
夏至，不要死哟。虽然活着不幸福，死掉了也不会有所改变呢。
……
“啊，啊，笨蛋夏至，完全被月侵染了，呐——，夏至，以后绝对不要再跟她说话咯。”我自言自语，把一切都推给月。
“和女朋友吵架了？”
“啊——？”我拿掉脸上盖着的书籍，抬起上身，春天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站在我房间门口。
“新的女朋友？——‘绝对不要再和她说话。’”
“听到了？”
“听到了。”
“糟糕。还想对春天保密的说。”
“嘛——，电话——”春天一脸没兴趣的表情，指着客厅说，“是个女孩子。很有礼貌的问‘夏至同学在家吗？’这样。”
“所以——”
“接电话去。”
“噢，好。”
我站起身往外走。
“不要让霜降知道，新女友的事，电话的事。”路过春天身边的时候，她用这样略带无聊的口气跟我说。
我停下来，沉默一会儿。
“恩，好。”
电话是神打过来。
“对不起打扰到你，”她认真的道歉说，“因为有点事情想要请夏至帮忙。”
“噢——，没什么。什么事情呢？麻烦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我这个人超怕麻烦的。”
“恩——”电话那边略略迟疑，“什么样的事情会对夏至造成困扰？”
她竟然认真的询问起来。
“那个——”我装着思考片刻的样子，“比如告白之类。神太认真了，我应付不来。”
“瞧你这人。”被欺负过一次之后，似乎不在对我的恶作剧困扰了，“虽然夏至很优秀，不过还没有到我喜欢的程度。再说，这种事情也不会在电话里讲。”
“哈——，抱歉，其实刚刚是我自己胡说的。其实神正是我喜欢的类型，认真到可爱，脸也长得没话说，抱歉，其实我超喜欢的。”
“坏心眼就到此为止吧。我会生气的。”她似乎真的生气了。
稍稍沉默几秒钟，彼此都没有说话。我盯着桌子上的台历发呆，啊，现在已经是四月了，春天就要结束了吗？
“夏至心情不好吗？”她的口气缓和下来。
“恩？”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想要对谁坏心眼。”她这样说。
“噢——”我不自觉的朝春天的房间看，那个人似乎又跑去睡觉了。真是的，难得的周六，像霜降那样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不就好了，干嘛像个女巫一样成天窝在家里。
“夏至——”电话那边的喊声把我的集中力重新拉到对话上来，“在听？”
“恩。在的。那个是什么事情，想要我帮忙的？”我转换话题。
“想要买把吉他，因为对这里还不太熟，想请夏至陪我一起。”
“吉他？嗳——，神也会乐器吗？”
“不，没有。礼物，给姐姐的生日礼物。昨天通过电话说她的吉他坏掉了，正好赶上她的生日，所以想要送给她做礼物。”
“姐姐会弹吉他？”
“恩，弹得很好，以前还在校庆日上演奏过。”
“那还真是厉害。”我随口夸道，“明天，是吧？”
“恩。明天有时间？”
“时间的话，什么时候都有。”
“那先谢谢了。帮大忙了，这里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没有，能认识夏至太好了。”她露出真心感谢的语调。
“没什么，反正周末我也没什么事情，待在家里都要腐烂了。”
“噢，这样啊。夏至没有女朋友？”
“为什么问这个？”
“不，没特别的意思。明天哪里见面？”
“10点，学校前的地铁站见，我在出口等你。”
“恩，好。”她像是第一次约会的初中生一样乖巧的答应着。
我放下电话，对着电话思考了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自己似乎忘掉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但是——，是什么呢？
“明天要去约会？”春天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冰箱上睡眼惺忪的喝着啤酒了。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不由的想要叹气。
“那个——，请不要一边做梦一边喝啤酒。春天，你好歹是个二十一岁、健康积极的大学生，不要搞得和颓废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大婶一样。”
春天靠在那里，似乎故意和我作对一般，仰起头大声的吞下瓶中的啤酒。那洁白的喉咙吞咽的样子真的是非常的诱人。“夏至，没错哦，我的人生就是要变成无所事事的大婶。”
“哈——”对这个人，我真的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低下头故意大声叹气，这个人真的没救了。“啊、啊，知道了，大婶，至少请把衣服穿好，——至少请穿上内衣再出房间。你的弟弟好歹也是健康的十七岁男高中生。”
“噢。”春天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大概是真的才从睡梦里醒过来，现在的春天只穿了一件大号衬衫和一件小的可怜的白色内裤就跑了出来。从衬衫领口露出的曲线来看，那个人绝对的没有穿胸衣。
“难道夏至对我的身体感兴趣？”
不要问这种叫人羞耻的话题。
我别过脸去。
“请穿上衣服。”
“不行的哦，我是你姐姐。”
是姐姐所以不行吗？
“说起来，那天晚上，夏至你难道——？”
“不要说这种没大脑的话，又不是在扮天然娘。”因为刚刚睡醒，想要对我恶作剧一下吗？我叹了口气，转过脸看春天故意扮无辜的坏心眼的脸。那个人恶作剧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春天姐又不喜欢我。”我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沉默半会儿。
“我喜欢你的哟，夏至。”春天说，“但是即使喜欢也不行呢。”
啊，啊，这什么跟什么嘛！
“我回房间了，晚饭之前不要叫醒我。”过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响应，春天这样跟我说。
“噢。”
“噢，对了——”春天走到房间门口停下来像是想起来一样，“不要跟霜降说，免得那孩子胡思乱想。”
我沉默不语。于是春天便站在那里等我回答。
“那个不是我女朋友。”我跟她说。
“恩，我知道的。”然后，像是诅咒一样，她说出这样的话，“夏至的话，不会喜欢任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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